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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浩崗《河北紅色文學中的英雄譜系》傳承紅色文脈,弘揚時代精神。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回顧百年歷程,在每一個歷史時期,河北文學無不緊貼時代脈搏,反映歷史變革,河北作家始終堅持與黨和人民同呼吸、共命運。河北省作協特別策劃推出“百年紅色文脈——河北文學與黨史系列研究”專題,對百年來與黨和人民息息相關的河北文學創作實踐進行了梳理,從文學史上不同時期的詩歌、小說、報告文學等領域回望河北文學的紅色文脈。專題在《河北日報》以專欄形式陸續推出,河北作協公眾號同步轉載,以饗讀者。
□閻浩崗 新中國最初二十七年的文學提倡塑造可以作為楷模的英雄人物。在被稱為“紅色經典”的長篇小說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河北作家的作品。這些作品為中國當代文學史留下了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英雄人物形象,例如《烈火金鋼》中的史更新、丁尚武、肖飛,《戰斗的青春》中的許鳳、李鐵、竇洛殿,《敵后武工隊》中的賈正、魏強、劉太生,《紅旗譜》中的朱老鞏、朱老忠,《播火記》中的李霜泗、張嘉慶,《平原槍聲》中的馬英、王二虎、蘇建梅、趙振江,《小兵張嘎》中的嘎子、羅金保,《野火春風斗古城》中的楊曉冬、金環、銀環等。 這些英雄人物雖然男性居多,但也不乏女中豪杰;有飽經風霜的老漢,也有稚氣未脫的兒童;有在戰場叱咤風云的猛將,也有深入敵后神出鬼沒的戰士;有的真槍實彈,和敵人刺刀見紅,也有的潛伏敵巢、忍辱負重、待機而動。 這些出現于特定歷史時期的英雄人物形象,無疑都帶有非常明顯的意識形態色彩,即每個英雄人物身上都寄寓著或體現出共產主義精神。這些英雄都胸懷超越了自身生命、個人利益、家族利益的遠大理想。由于有了理想,他們充分展示出非凡的勇氣、堅強的意志、令人欽佩的毅力、出眾的智慧,將個人潛能發揮到了極致。他們是道德楷模,也是英雄典范。這也是同時期紅色文學的共性。 這類人物形象是1949年至1976年間文學特有的現象。與古代及外國文學史上的英雄人物不同的是,這一時期的英雄大多出身于社會最底層——絕大部分是農民、工人或工農出身的士兵,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他們的階級出身反而是他們成為英雄的重要保證,正如京劇《智取威虎山》里少劍波所唱“他出身雇農本質好”。當然,紅色文學中也不全是出身決定一切,如《烈火金鋼》中就有一位背叛自己家庭的女青年——漢奸何大拿的女兒,何志文、何志武的妹妹林麗(何志賢)!镀皆瓨屄暋分,蘇建才和蘇建梅兄妹在背叛家庭之后卻有著不同的走向和歸宿:蘇建才被捕后成了可恥叛徒,而其妹蘇建梅卻寧死不屈,英勇捐軀。 河北紅色文學中的英雄,往往是群體性的。游擊部隊中的英雄一般是一個戰斗的團隊,他們互相掩護、互相配合,團結一心!稊澈笪涔り牎分,武工隊隊長和隊員都是英雄,這部小說并不特別突出單個人。英雄還有自己的血緣譜系,因為家庭環境是個人成長的土壤,F實生活中有回民支隊領袖馬本齋母子兩代英雄,文學作品中,《野火春風斗古城》里的楊曉冬母子、《平原槍聲》中的馬英母子都是母親成全了兒子。朱老忠一家,從其父朱老鞏,到其子大貴、二貴,是三代英雄,而且他的好友嚴志和、朱老明、朱老星、伍老拔也不愧為英雄。白洋淀里的綠林好漢李霜泗則是父女兩代俠士。 在這些人物形象中,帶有傳奇色彩的幾位英雄最為讀者津津樂道!读一鸾痄摗分小靶わw買藥”一段被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袁闊成編成小段:外號“單打一”的縣大隊“飛行偵察員”肖飛只身化裝進入日偽嚴密封鎖的縣城,為受傷的八路軍買藥,玩弄敵人于股掌之間,最后有驚無險,勝利而歸!缎”鴱埜隆防锏牧_金保與之類似。幾位少年英雄的故事,也是婦孺皆知,比如管樺小說《小英雄雨來》中的雨來!缎”鴱埜隆分械母伦雍推渌倌暧⑿鄄煌,作者徐光耀沒有把這位少年英雄塑造成一個特別聽話懂事的“乖孩子”,而是突出了他調皮的“嘎”氣。正是憑著這股“嘎”勁,他做出了一系列意外舉動,幫助八路軍戰勝了敵人。這種“嘎”讓故事顯得生動、活潑、有趣,而人物也顯得真實可信。此外,《播火記》中的李霜泗父女生活于冀中水鄉白洋淀,他們劫富濟貧,槍法精妙,父女合作刺殺章樹貴成為具有傳奇色彩的章節!稊澈笪涔り牎分杏⑿蹅兊男袆,也與古典小說中的江湖俠客有某種相通之處,不同的是他們有著革命理想和更遠大目標。 孫犁是中國當代文學中赫赫有名的作家,他的小說以意境美、人情美取勝,并不以塑造高大完美、性格獨拔的英雄人物見長。但那些活躍在冀中平原和山地,出沒于白洋淀荷花、蘆葦中的抗日軍民,也具有英雄氣質,屬于河北紅色文學中英雄群像的一部分。 在河北紅色文學系列作品中,梁斌《紅旗譜》三部曲中塑造的英雄人物最有特點。 提到“紅色經典”,提到“三紅一創,青山保林”(《紅日》《紅巖》《紅旗譜》《創業史》,《青春之歌》《山鄉巨變》《保衛延安》《林海雪原》),人們都會想到朱老忠!吨袊敶膶W史》教材中也會對朱老忠這一形象進行詳細分析。他成為梁斌塑造的最為成功的藝術形象。對于這一形象,以往的研究者大多強調他身上所體現出的燕趙俠士一面。筆者認為,這一面固然重要,因為它是民族文化傳統、民間價值觀念和地域文化特色的集中體現,但朱老忠的形象之所以感人,還因為作者寫出了他身上“農民性”的一面,即他不讓人感到是一個漂泊而至的江湖俠客,而是生長于泥土、“滿腦袋高粱花子”的農民。他是農民中的英雄。與普通農民不同的是,由于早年逃亡關東、足跡曾達境外,其父又是參加過義和拳、大鬧過柳樹林的民間硬漢,他比一般農民見識廣、胸懷寬。但即便如此,作者也沒把他寫成一個在關外學成絕世武功、回鄉后快意恩仇的“職業俠客”,而是寫他回鄉后踏實地過莊稼日子,以“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出水才看兩腿泥”為由,將報家仇之事無限期延宕。他最初選擇加入共產黨,是為自己、為家庭、為朋友尋找靠山,以便獲得與馮蘭池對決的機會。有了這樣可信的性格與心理基礎,朱老忠最后正式加入組織并成長為紅軍游擊隊大隊長,就使讀者感到親切自然。 說到底,《紅旗譜》的底色和基調是日常性,而非傳奇性。由此,朱老忠就在傳奇性英雄的系列中脫穎而出,成為更有現實主義深度的、更經得住時間考驗的人物形象。 原載于《河北日報》2021年9月3日。 |